高老师一口浓重的苏北口音,人很清瘦,肤色黝黑,头发斑白,象一个终年劳作的农民。他退休在家有好几年了。许是长期立讲台的缘故,现在走路仍身板笔挺,头颅高昂,双目远眺,一副清高的样子。他曾在哪儿教书?教哪门功课?我虽与他毗邻而居将近一年,却从未打听过。我只是每天听院子里的人们有事没事的都喊他“高老师”。
看得出,高老师是个非常顾家的人。每天早晨,我就见他倒背双手,拎只小竹篮,一路小碎步匆匆地上街去了。不一会儿他就会回来。到得家中,一边从篮子里搬出些荤荤素素,一边慢条斯里向老伴汇报各种菜钿,计数精确,作风严谨,象个数学教师。通常,荤菜是高老师自己收捉的,鸡鸭鱼肉都被他拣择得干净清白,那认真剖解的态度更象个生物教师。可是当我好几次撞见他把绞肉机熟练地拆卸下来,一番洗涮之后,迅即又装配停当,我又怀疑他是个物理教师。
高老师也是个十分爱美的人。家庭布置进进有条不说,他在家门口还自搭了个小花坛,上面摆满了各种花草盆景,连我的窗台上也被摆上了。我总见他时不时将它们搬进搬出,忙忙碌碌,乐此不疲。花草们虽淡不上名贵,但在高老师的精心呵护下倒也出落得碧绿生青,鲜艳夺目。有时,高老师买菜回来迟了一点,老伴就会说我就知道你又去看花了。邻居们被他带动,都爱上了种花养草,小小的院落颇象一个苗圃。高老师总是很内行地向大家传授管理窍门:浇水施肥、光照修剪、除虫分盆等等,相当专业,这样我又疑惑他许是个化学教师。
高老师除了买菜洗菜,涮锅做饭,种花养草,余下的功夫就是阅读。他订了不少报刊杂志,把不大的客厅堆得东一叠西一幢。邻居们自然也会向他借阅向他讨教。国事家事,典故趣闻,无所不问。高老师都能头头是道,循循善诱,语言生动,用字优雅,音调抑扬顿挫。这又让我猜测他曾是个语文教师。
高老师还是个极其讲究礼貌的人。我与他隔壁近一年,从来没听到过他大声说话,更没有吵架骂人这档子事,不管是对自己的老伴还是对邻里以及时常光顾的行乞者(他似乎不懂发火,没有脾气,或者特善处理人际关系)。有个小细节,常令我感动:每天中午,送报的小邮差会准时到达,高老师见了总是一口一个“小郭”,喊得非常亲热。要是这天太阳特别老,气温过分高,高老师必要小郭进屋坐一坐,喝口水,还要递上毛巾让他擦擦额上的汗珠。我估计,这茶水是高老师事先凉在那儿的,是专门为邮差小郭准备的。所以,最终我想:高老师首先是个德育教师。
作于1999年9月10日教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