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我画室搬到了辛峰巷22号。正巧,东面一墙之隔就是燕园。从我的小院拾级而上屋顶露台,燕园便尽收眼底。目前,我所见到的燕园还是个半成品,后半截园子只是建筑工地,修园的工匠每天在造亭垒石,铺路搭廊。锯板机刺耳的响声不时越墙而来,成了我清静画室的唯一音响。燕园撤厂复园还是近二三年的事(以前数十年来一直被一家皮革制品厂占用,以至于人们几乎忘了它是城中一处休闲的好地方),大概政府投入的资金有限,加上古典建筑出奇的繁琐,复园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新造一幢高楼大厦。主管部门采取边修复边开放的措施,让茶客、牌客、棋迷、戏迷先在修好的场所休闲起来,木工、泥瓦工们则在后头继续施工,慢工出细活么,估计全部峻工还有一段时日。鉴于上述原因,燕园平时游客稀少,直到双休日节假日,门口的自行车摩托车才稍稍多几辆,园子里也会传来京剧票友按腔落板的嘹亮嗓音。有时,燕园也颇闹猛,来的大多是游手好闲的青壮年,自然,他们是在这里赌牌取乐,风声一紧,闹猛就嘎然而止。一个园林,靠赌客支撑茶水钱总不是个办法,还是让它冷清着吧。
曾几何时,燕园亭台廊阁破败,假山石桥塌坍,池鱼无踪,乱草疯长,皮革臭气冲天,机器嘈音震耳。燕园名存实亡,只有两棵上了年纪的白皮松依然耸立,默默凝视身边发生的变故。如今,当年那些有意无意的改造者都已渐老渐去,历史灰暗的一页已被轻轻翻过,有谁会与白皮松一起反刍这份伤痛?或许,它们只会告诉再度飞临的燕子?
与燕园相邻的老住户,随着生活条件的上升,在逐家搬迁别处。不定哪天,一纸城建改造令下来,大家都将告别燕园,唯留下如梦的回忆。而我,十分偶然地,承朋友美意,得以将画室搬来这处老屋小院,得以与燕园为邻。我思忖,或许我真的与燕园有点缘份。想到儿时入托的机关幼儿园,就是在这个燕园里,我在阿姨们的监护下,从假山间钻进钻出,看蚂蚁在白皮松上爬上爬下,以及对着荷花池里的红鲤鱼恶作剧┄┄便生出无限的惆怅。三十几年后,我又来与燕园作伴了,每天在它的修复声里,静静修补自己损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