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有不少刻骨铭心的生活片断,其中包括几次买书的情节,每每想起,历历在目。
六十年代文革中期,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儿童,放学回家就喜欢坐在小凳子上涂鸦,记得当时画得最多的是临摹越南游击儿童与大人们一起抗击美帝国主义侵略的连环画本,那些用毒蜂、竹签陷阱对付美国大兵的故事深深吸引着我。父亲看出我喜欢画这类东西,在一个“六一”节,他陪我到新华书店又买了几本同类题材的小人书,当时的价格是几毛钱一本。回家后,父子俩兴高采烈,母亲却在一旁数落起父亲来,唠叨些柴米油盐的事,那时中国老百姓的生活都比较艰苦,大人小孩穿的都是补丁衣服,我家也是一样的捉襟见肘,全靠母亲精打细算,苦苦支撑一家四口生活,她的数落相当正常。但父亲说的一句话让我终身不忘,他说:“小猢狲喜欢画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尽量满足他,否则他长大了要恨我的。”
到了七十年代的中学阶段,我的绘画兴趣日益高涨,并开始学习素描之类的油画基本技法,同时,因为学校教育的知识比较贫乏,我开始囫囵吞枣地阅读各类“野书”,大多数是市面上流行的革命小说。有一年春节,在西安铜川煤矿工作的二哥回家探亲,知道了我的爱好,特地陪我到常熟新华书店挑书,我一连看中了几辑《工农兵形象素描选》,外加上、中、下三册浩然写的《金光大道》。买回家后,二哥还用旧画报认真做了书皮封套,把《金光大道》仔细包好,令我非常感动。二哥笑笑对我说:“希望你将来能成个大画家”。现在,这几辑《工农兵形象素描选》和一套《金光大道》仍陈列在我的书橱里。
八八年夏天,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我辞职随一个画画的朋友一起去了海南。我们在海口汽车站边上租了家门面,边做些装潢、书画工艺品的生意,边写生作画,空闲时我仍经常去逛书店,宁愿一日三顿吃凉粉、泡方便面,省下钱来买书和画册。其中有一次,为购买一套《世界人体美术》系列丛书,我几乎倾囊而出,只留下二三毛钱买了一大把香蕉,以后的几天干脆天天靠香蕉裹腹(在海南的夏季,香蕉是最便宜的食物),为此,我特地刻了两枚藏书票,贴在书上,以资纪念。
最近的一次,是春节期间,我在市新华书店,用亲朋好友给女儿的压岁钱四百四十八元人民币买了一册《俄罗斯静物画》,对这本画册,真是相见恨晚,我不知道女儿长大后,她会不会埋怨做父亲的这种“贪污”行为。
1998·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