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个盛夏高温的中午,我陪朋友到常熟城里消暑的好去处——曾园品茶赏花,进门便发现不远处有人头顶烈日,在曲桥上对着荷塘画画,走近一看:是新峰。我说:“姚院,这么热的天还出来写生。”他抬起头,无奈地朝我笑笑:“事儿忙,只好乘午休的当口出来收集点资料。”(新峰时已任常熟书画院院长,我知道,他是宁愿我喊他“新峰”的)。与我同行的外地朋友很感慨,对我说:“他真用功啊。”确实,新峰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他的绘画天赋,便是这“用功”两字。
记得二十年前,新峰和我还只是初出茅庐的“艺青”,学画的热情十分高涨。当时他在市文化馆工作,我在市文化宫干活。每天下午或晚上,我几乎都能碰上正在作画的新峰,看他在文化宫的棋室、茶室里画人物速写。新峰的速写出笔迅捷,线条凝炼,人物造型栩栩如生。我还记得好几次我们一同出差,在车站或码头等候的间歇,新峰总要抓紧时间掏出随身必带的笔和本子,快速捕捉造型各异的人物动态和变化多端的人物表情。如今,画家们大都已习惯用照相机记录生活、收集素材,而新峰乃一如既往地直接写生。
业精于勤。画画的人,唯有“拳不离手”,勤于观察,敏于思考,并持之以恒,方可渐入佳境。如此勤奋的新峰,事业的成功是必然的。
十几年里,新峰在艺术上的辛勤耕耘获得了丰产丰收。随手翻阅记录他主要绘画成果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到,自1987年至今,新峰的国画作品(人物和花鸟)年年入选江苏省和全国的各种画展,并且屡屡获奖。优秀作品被收藏,被编入大型画册,《美术》、《江苏画刊》等国内重要艺术刊物也多次发表他的画作,有的还被印在封面上作为重点介绍。1995年,新峰在深圳举办了《水乡吟》个人画展;1997年,在新加坡参加了《中国当代艺术家系列展·3》,同年还在苏州吴门艺苑举办了《莲·鱼——姚新峰画展》,1998年,河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个人画集。
新峰在艺术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前行的过程中,十分注重自身修养的提高。为了开阔视野,增长学识,锤炼画技,他一方面深入传统,向历代大师吸纳养料,另一方面,先后到南京艺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进修深造,领略当今艺术瞬息万变的气息。
我一直在想,身为一个江南人,一个从吴文化积淀丰厚的养基里成长起来的当代画家,其作品如何才能既充分体现这种文化的特质,又凸现出与众不同的面目,并且具有当代性。我认为,这种身份意识是一个艺术家最至关重要的。而新峰,在这方面是自觉和努力的。
新峰的画耐看。我的写小说的朋友——陆文,就非常喜欢新峰的一系列《莲·鱼》作品。他告诉我说,新峰送他的画册经常要翻,特别是在淅沥的雨夜,一个人静静地品味,真能感觉到荷莲的清香,鱼儿的轻语……仿佛有江南女子温柔的纤手在抚慰着他疲惫的身心,这是种享受(我也有同感)。他赞赏道,象新峰这样,凭借司空见惯的土鱼、荷莲、花瓶,运用写实手法把江南情调,水乡韵味表现得这般淋漓尽致,真是难得。他还告诉我,就是猜不透新峰为何不画金鱼之类的名贵鱼种,偏偏对土鱼,我们江南人俗称为“黄牛”的贱物情有独钟。他好几次向新峰问起,但新峰总是笑而不答。我想,一个画家,在大千世界里只选定某一类物象作主角,肯定有其特殊的缘由,但反过来说,其实画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表现,如何画得耐看。新峰的画做到了这一点。
新峰的画之所以耐看,当然得益于他扎实的写实功底。看看那些鱼们,与市场上买来的又有什么不同?简直比真鱼还鲜活。它们千姿百态,造型生动,特别是一双双眼睛,充满灵气。而每朵花又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即便是掉落的花瓣,我也听到了落下时的一声叹息。写到这里,不禁让我再次想起新峰在曾园的荷塘边,被中午的热浪烤得通红的面孔和额头上流淌的汗珠。对待艺术的真诚,是新峰的作品所以能打动人的原因。鱼非鱼,花非花,这里,渗透着的是新峰的灵气和功夫。
新峰的画灵动。(什么是灵动?我想首先是要活)。在新峰的画里,很难找出一根僵硬的线条,也很难发现一块呆板的平面,看似一根粗细无二的线条,实则虚实相间,徐捷有致,软硬兼施;而空间分割则是通过叶、茎、花、莲、鱼、瓶等物象的穿插分配,使构图饱满而不臃肿,简练而不单调;色彩处理上既黑白灰明朗,更讲究微妙的过渡。如果说,新峰的“推陈”主要表现在线条的传统功力,那么,他的“出新”则着眼于设色渲染的大胆尝试,许多地方他综合运用了泼、印、刷、揉、捏、吹、洒,在随意中控制,得偶然于必然。曾经有习画者问我:何为写实?我说,写实(包括超写实)应该是表现而非再现。什么是表现?新峰的画应该是一个范本。实象的事物,通过他的精巧摆布,精描细绘,精心渲染,到达了诗意的境地。绘画是一个有意味的过程,而作品就是这种有意味过程的最终形式“档案”。
鱼儿得水,新峰亦得其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