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美,先要丑。这个道理,我干了二十年美工活才刚刚开窍,甚是惭愧。最近一段时间,妻子晚上在镜前磨蹭的功夫将近翻了一番,常规项目外,又增添了新内容--往脸上抹“白墙粉”,满脸涂得煞白,只剩两个眼睛两个鼻洞一张嘴巴,象个蒙面大盗。有时时间仓促,她就简化程序,只在鼻子及周围三角地带铺排陈设,活脱脱变成一个舞台上的娄阿鼠。如此开相,总让我吓一大跳,叫我睡意顿消。过了一歇功夫,只见她轻轻揭下这张白面皮,凑在灯下左看右看,还要给我看:“喏,汗毛孔里积了一天的灰垢油腻全粘在这上面了,现在我感觉脸上既清爽又惬意。这叫面膜,保养皮肤的。临了,再添一句:对你说了你也不懂,说了也是白说!我赶紧接口应道:现在你确实更好看更美了。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并不这么想。我寻思着:你今天挖清了汗毛孔,明天灰尘正好又可以趁虚而入,如此再三何时才有尽头?而我不挖不贴,满就满罢,反正灰尘也不至于堆起来。当然这些不能说出口,因为说的后果是要不被理睬,是要成为“风干荸荠”的。事实上,我有拧钞票的嫌疑,可我更为妻子的自然风光担忧:这面膜说到底仍是化学制品,在它发挥作用的同时,难道就没有负面影响?养颜护肤,美容防老理应支持,但开双眼皮结果弄成吊眼皮的事我不是没听说过,报上不也说美容一年要毁掉多少张脸?想想真要起鸡皮疙瘩。
这是生活小事,而美学原理上的向丑为美古已有之,特别是20世纪现代艺术的发展更印证了这一点。我可以举出许多现当代艺术大师的作品来说服我自己:毕加索牛头马面肢体破碎的《格尔尼卡》、《亚威农少女》是这样;达利光怪陆离幽灵般的《内战的预兆》、《记忆的永恒》是这样;劳申伯的废品垃圾装置《床》、杜尚的卫生洁具现有品《泉》更是这样。还是这个杜尚,他那著名的《有胡子的蒙娜丽莎》,微笑仍是神秘的微笑,但我总觉得不是滋味,所以至今有些疑惑。
1999·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