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雁间
在一峰的书房有恭达为之题“木雁间”的斋名,木雁间的典故出自《庄子•山木》:弯脖子树因为不成材而得于终其天年,不能鸣雁因为不成材而被主人杀。庄子曰: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其实,“木雁间”不过是一峰的自我解嘲而已。
初识赵峰是在80年代初的一次展览上,那时我已经很欣赏他的画,可以说是在传统技法上初露头角了。他小我6岁,我曾经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画画的?他说是幼稚园大班时首次画画就得到老师好评,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要力争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学校第一;读初中时跟曾经是苏州美专毕业高才生的庞润珍(庞士龙的姊妹,学前小学退休的美术老师)学习画画,高中时又跟曾经是苏州美专毕业的高才生言钧如(言子后裔)学习绘画。两位启
现在他的画是“玩”的心态和“无用”的信手拈来,因为身处行外,结果反而更显自然和率性,没有了那种行内的“规矩”,可以让人耳目一新。自然万物的作用问题,不是以我们的角度来确定的。暂时没有发现用途的不等于“无用”,比如“樗”,人们可以逍遥的卧倒在大树下,大树的枝叶为人们遮掩阳光。它本身依然可以扮演一定角色发挥一定作用。当然,“无用”并不能确保生命不受伤害。“无用”之材亦有可能遭到砍伐,即使它不能为木匠所用,也完全可能被当作薪柴焚烧,从另一个角度为人所用,同时它也借助于灶神证明了自己有用的生命之所在。不是有句名言:“天生我材必有所用”嘛,我想,一峰的画不至于“无用”到用来祭灶神,这才是他“木雁间”的妙用吧!
二、鱼与雁
恭达老师曾经为一峰题一书,曰“雁影鱼意”。雁与鱼,一个在天空,一个在水底,而我们生活在陆地。《菜根潭》曰“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在我们的生命中,有许多事,总是在走过之后才知道该怎样走;有许多人,总是在爱过之后才知道该怎样爱。由此可见,一个有品德的君子,当事情来临时他的本性才会显现出来,事后,他的本性也就恢复了原来的空灵平静。说明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人生态度,对各种事情可以看得很开,不受外界干扰,保持自我的高洁品性。一峰年界不惑与知天命之间,他的作品很“率性”、很“随意”,所追求的已经是“性情第一,法度第二”,可知其法度自具,方彰显性情!我想,“雁影鱼音”,就是大诗人润之那“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和“不尝梨子焉知梨子滋味”的“率性境界”吧?
一峰的中国画已经底子很厚了,他迷大痴、钻云林、习石谷、借南田,攻鼓轩,在中央美院研究生班进修时写生的长卷作品可以显示出功力来:这个卷子六米多长,是用毛笔直接画的连续册页,没有底稿,没有底线,走到哪画到那,一天一个场景,而且,因为是在大山里画画,带一个小瓶子做笔洗,不换水,那画尽显浓、淡、疏、密、深、浅,但到画完,那瓶子里的水还是干净的。就凭这,其工夫之娴熟可见一斑。
三、变化与慧眼
观世音有一千个化身,如来佛法眼如空。然都高不可及。犹如孙齐由、孙齐庄,不学老子、孔子,只学子由、庄周乎!一峰喜欢孙悟空,不是因为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而是因为他会七十二种变化。一峰更喜欢二郎神,只有他能用第三只眼看世界。一峰所喜者:变化与慧眼也。
今,一峰年近知天命,然终在法度中纠缠、性情外徘徊,焉能有神采?他是学平面设计的,有中国画传统技法的功力,有首都经贸装潢之眼力、有中央美院之绘画底气、有清华美院设计之创意,一峰何惧哉?然,一峰仍惧也!一峰之惧有三:一曰惧落“传统”窠臼,二曰惧落“现代”陷阱,三曰惧落“创新”挣扎。同样,神采为上,形质次之,韧性而后任性。一峰在不断求索和创造的顽强“韧性”之下,终于养成了“惯性”,发展而为“任性”。他的作品是多样的,他的想法是多样的,他的尝试是多样的,他的变化是多样的,而且,别具慧眼。这可以从他作品的变化中感觉得到这种“任性”:
他的书房里有人们从不曾想到的奇怪摆件。玻璃瓶子上用丙烯画上小蝌蚪再插上枯荷;用一家人的照片设计制作成为一幅幅十字绣作品;他的作品装池也别样传神……同样的,他的这些作品也随着这些奇怪摆件和奇怪想法在弈动:
他用中国画的钩、勒、点、染、皴、擦,加上西洋画的块面、光影、透视、背景,结合装饰设计的图案构成、焦点透视、散点透视、反向透视、平置透视、平视构图、立视构图、适合构图、组合构图、连续构图、层叠构图,再用中国书法的笔墨,从“疏可走马”到“密不透风”,在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之中,状物、传情、达意、意趣,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他笔下的“四季荷塘”,把具象变幻出抽象来,使人浮想联翩;他笔下的“鱼儿成群”有向心的,有离心的,有旋转的,有舞动的;
他用书法的正、草、隶、篆、行的笔意,创作出工整的,狂放的,飘逸的,古典的,流动的,各色各样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古树绿芽的小品画,而且日臻成熟、灵动……这些个尝试、探索和实践,没有深厚扎实的中国画绘画功底烂熟于心,一般的画家是不可能做到的。
说起艺术,一峰说,艺术里其实有没有什么前卫和传统的区别。想反叛传统,必须首先回到并认识了传统后才能谈到反叛它,就是说一个画家没有深厚的传统作为基础,它是没有什么机会去创新的。当一个人的想法要真正地落实到画里,是需要大量的实践才能做到的,是需要用材料、技法、绘制,这些物化的过程,而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真如
读一峰之画,好似读孙悟空之七十二种变化。读一峰之画,好似二郎神之第三只眼读世界。一峰所喜者:变化与慧眼也。变化与慧眼,同样为吾之所喜者也。这真是:人生佳境是清闲,处世长宜木雁间;富贵长悲春梦短,慧眼尽看才化变。
四、展示与研究
创作、展示(展览或者出版)、研究,三者之间是一种互动的生态机制。展示(包括展览和出版),作为其中的一个环节,其作用是向公众展示艺术创作成果,乃是达到一定水准的标志;另外,通过展示相互交流,研究探讨,总结经验和不足,推动创作更上一层楼;然后有了新成果,再行展示,再行研究,再提升创作境界。如果要用一个公式来表示这个机制,那就是《实践论》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套用企业产品全面质量管理PDCA循环体系,那就是“计划(Plan)——执行(Do)——检查(Check)——纠正(Act)”;而作画的机制或者叫做规律,那就是“创作——展示——研究——再创作——再展示——再研究——再创作”。可以说,这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循环过程,是一个相互激励的系统。在我看来,一峰悉知其中深意,因为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影响整个机制功能的正常发挥,受害最深的自然是本身的创作水准。
本文初写于
舜梁,2010年5月4日于常熟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