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庞薰琹是在20世纪20年代末期。那时我是巴黎美术专门学校雕塑系的学生,他在格朗·歇米欧尔学院学习绘画。他先于我回国。1933年我回国到杭州艺专任教时,他已在上海组织了决澜社。从以“决澜”二字为画会的定名,就可知道庞薰琹在绘画上的主张了。那时在中国绘画界有些倾向,一是国画界的师古不化的因袭派;一是唯西方绘画是从派;另外还有依靠官方而自称的画家。薰琹认为这不是艺术。艺术贵在创作,画家贵在有自己独具匠心的风格。他在巴黎时,虽身处在流派繁多的西方美术的中心,他总是摸索着画自己想画的画。他到了上海,看到祖国的伟大,但又对旧社会画界那种不是崇古,就是崇洋的情况非常反感,于是便组织了决澜社,力求突破妨碍创作的旧堤坝,掀起新美术运动的巨澜。
但那时的上海,那时的旧艺术习惯,是不容许自由进行创作的。此后,他在杭州、北京奔波了几年。抗日战争时期,他到了云、贵、川一带,不辞艰辛地考察和研究了大量的古代陶、铜、石工艺,收集许多少数民族服饰图案和民间工艺。那彩陶纹样的质朴,那青铜饰线的严谨,那汉代石刻的生动,那苗族刺绣的娟秀……都使他感到极大的兴趣,受到丰富的艺术启发,尤其是各兄弟民族的生活、服饰,引起他创作的欲望,从而把他的艺术推向了一个新的境界。在这个时期他所创作的带有装饰性的人物画,是他深入民族地区对群众生活进行考察和研究的成果,又是他在艺术上作新探索的艺术品。薰琹不但不因袭他人,即便是自己的画法风格,也不去重复。这是不容易做到的。
1983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庞薰琹绘画作品展览中,我还欣赏到薰琹在解放后30多年来的新作品。薰琹曾说过,“我画了60年的画是在不断地变……”、“我的一生是探索、探索、再探索的一生”。他一生的艺术道路、创作实践,确实是如此。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说,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节自刘开渠《勇于创新的画家——忆庞薰琹》,原载于1985年8月25日《人民日报》)